找不到我

复健复健

【贾正】风筝线

竹马竹马设定

一发完

好像没什么需要预警?




  风筝的脚步长啊长,晚归的人儿披着星光。 


 

 

  公安大院里住着许多热心肠的好市民,朱正廷的爸爸算是其中之一。退伍之前,他在街道派出所当班,警服穿得飒飒,来去都不忘对街坊邻居们嘘寒问暖一番。小伙儿模样周正,坐立行止秉着一身正气,任谁都忍不住叫他一声哥。临别时走得匆忙,局里的玻璃桌面上规规矩矩地放着叠成豆腐块一样的制服,领口被洗得黯了颜色,虔诚记录着他曾在这儿战斗过的时光。提档案那天,他穿着不合身的喇叭裤,对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敬了个完满的军礼,告别道:“兄弟们,我先走一步,以后需要小朱的,你们一个电话,准到。” 

  资料处的后辈是个留齐耳短发的女兵,眼睛里滚着热液,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文件颠了又颠,“老朱,你这是不把我们女同志放在眼里啊。” 

  朱爸爸才意识到自己失言,赔着笑,给了这个总爱跟自己吵嘴的小姑娘一个拥抱,承认错误道:“没有没有,咱们警花有需要,我一定出一百二十分的力,好不好?” 

  谁也没想到,这个玩笑性质的承诺,还是在某一天被兑现了。 

  朱正廷那天正趴在大院的大榕树下写英语作业,规规矩矩地对着作业本第二行的空隙抄英文单词"kite",就看到一只燕子风筝,拖着长长的丝带尾巴,自半空中一猛子扎进了头顶的树杈上。他抬头用眼神扫射了一圈这个没来由的风筝,咬着铅笔屁股想了半晌,低下头往作业本上连写了三遍“candy”。 

  旺仔QQ糖没等来,却等来个笑得软乎乎的小豆丁。小豆丁剪着寸头,穿着背心和短裤,把手里被搅成一团的线轴藏到身后,点了点朱正廷的手臂:“哥哥,我的风筝挂树上了,你能帮我弄下来吗?” 

  朱正廷没爬过树,也没做英雄救过美,但身为老幺的小男生总是听不得一声奶声奶气的“哥哥”的。他用力揉了一把小豆丁的刺头儿,抹了把那张蹭了黑灰的脸,撸起袖子就往树上爬,边爬还边觉得这个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弟弟分外楚楚可怜,惹人怜爱。 

  然而他是被老朱借了梯子给抱下来的。朱正廷十二岁,祖国的花朵刚刚吐蕊。他脑子一热爬到第一个大树杈子上,低头想看看小豆丁期待加崇拜的狗狗眼,谁想到不看不知道,一看真他妈高。他一回头腿就软了,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能爬到半山腰是中了什么邪魔歪咒。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他攀着环抱不到头的树干,一言不发地强装镇定,怎么也不敢低头。树下的小豆丁看他不动了,哇的一声就哭,逢人就抱着人的大腿,边抽泣边嚷着我哥哥挂树上了,叔叔阿姨帮我把他弄下来好吗。老朱闻讯赶来时,树下已经围了一群腿脚不利索的退休老爷老太,他拿着梯子穿越人海,像极了隔壁消防队的老赵。 

  公安队出来的老朱向来赏罚分明,事毕,两个未成年的小朋友挨着在楼下的棚区罚站,对着为他们担惊受怕一下午的爷爷奶奶念检讨。黄明昊幼儿园大班不认几个字,只能重复念对不起;朱正廷小学四年级学了字词句,因而奖惩的力度也更大,一板一眼憋出一篇流水账,从早上吃糯米饭剩了半根香肠,到抄英语时没有大声朗诵十遍单词读音,事无巨细。俩人合一起,讲故事的讲故事,接茬的接茬,活像俩摆摊说相声的小演员。 

  朱正廷后来才知道,小豆丁叫黄明昊,是爸爸局里后辈的儿子。后辈是个要强的温州姑娘,生了黄明昊后,也从警察部门中退了出来,张罗了份不大不小的生意。平日里黄家夫妇忙于工作,很少有时间在家里陪黄明昊,小朋友也不闹,自个儿学了烧水泡面,家里电话响了,就接起来,告诉没时间回家的父母说没关系我自己吃过饭了。 

  老朱跟他们曾经的警花通完电话,一桌子一拍,哪儿能这样对孩子。他思来想去,老大哥爱操心的性子又死灰复燃,把自家儿子牵到客厅,对着涩生生吃苹果瓣的黄明昊道:“昊昊啊,这是正廷,以后他就是你哥哥。” 

  说罢拍了把朱正廷的手臂:“去,牵着弟弟。” 

  * 

  直到黄明昊青春期之前,都跟朱正廷要好得不分你我。 

  朱正廷初中那会儿爱看动画片。每天下午坐在小板凳上,边吃真知棒边准时守候卫视台中文配音的柯南。黄明昊放了学,就背着小书包,自备小板凳蹭过来一起看。朱正廷递给他一包撕开小口酒鬼花生,问你们小学生不是都看海绵宝宝和派大星。黄明昊倒了一手的花生,嚼吧嚼吧说你才小学生,我心理年龄就是初中。俩人赶着过场的开门动画时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吵嘴,推理剧情一开始,都不约而同地休战,盯着20寸的旧电视较劲,看谁先猜出凶手,谁就有权利在那天做一天哥。起初朱正廷还不乐意,说明明我就是哥哥,拉着老朱说黄明昊不讲道理。老朱扶着眼镜从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被扯出来,一脸不情愿道,“你就让他当嘛,让让人家弟弟。”后来吵着吵着,只好采用权宜之计:各凭本事。黄明昊在猜凶手这方面天赋异禀,约定俗成后几乎没怎么叫过哥,总爱正廷正廷地叫着,看朱正廷嘟着嘴跳脚。 

几年下来,下午五六点的动画片被当地的新闻霸占,黄明昊也不再是那个抬头向哥哥要泡泡糖的小豆芽了。升入了初中,他开始肉眼可见地拔个子,跟着班上的眼睛仔打篮球。中场休息时同班的女生给他塞了瓶尖叫,他赶紧揣进怀里,回到家里鼻孔朝天,跟进厨房跟朱正廷炫耀。老房子的灶台油烟呛得他直打喷嚏,朱正廷一胳膊把他推出去,让他闭嘴看他的电视去,转眼就往清蒸鲈鱼里手抖倒下去半瓶醋。 

盛夏的午后总有种正青春的燥热,叛逆期的少年心中埋着些对离经叛道的执念。游泳队的同期聚在更衣室里嘬烟屁股,为首的黄毛靠着所柜,用大拇指从烟盒里带出根不值几个钱的软蓝。黄明昊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傻愣,觉得贼几把酷炫。黄毛和他视线交汇,隔着散开的白烟: 

“试试?” 

那时朱正廷住校,一周就一天假,周六下了晚自习,坐俩小时的公交往家里赶。到了楼下精疲力竭,抬头看到黄明昊窝在楼梯拐角吞云吐雾,在老房子橙色的路灯下显得异常沧桑。黄明昊见了他也不怵,半侧着头,斜着眼睛问:“你看我酷吗?” 

朱正廷走到他旁边,伸手去捏过滤嘴:“酷什么呀,快给我掐了,阿姨看到了得抽死你。” 

黄明昊不以为然,“你就是不懂,我们年轻人的潮流。” 

后来朱正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,跑到游泳队里把染了金发的黄明昊往家里拽,一道追逐时尚的哥们儿窃窃私语,带上了门给这俩兄弟留出空间。黄明昊又羞又气,觉得自己不羁男子汉的形象即将不保,抱着胸挣开了朱正廷的手,“你来干嘛啊?。” 

“你说我来干嘛?我不来还不知道你染这个头发呢。” 

黄明昊咬了咬嘴唇,留下一句干脆的“多管闲事”,便摔上们去追那几个兄弟,变声期的喉咙沙哑得像是哽咽。 

周末,老朱左顾右盼,奇怪道:“今天昊昊有事情吗?怎么没上家里吃饭。” 

朱正廷眼皮都不抬:“谁知道他。” 

老朱瞄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道:“这孩子,可别又在家里吃三餐杯面啊……” 

朱正廷饭扒到嘴边,怎么都不是滋味,放下筷子,用保温壶装了一半的饭菜,去敲黄明昊家的门。黄明昊从猫眼看了眼朱正廷板着的臭脸,硬是狠下心来没开,任由门外那人咣咣砸门。朱正廷太了解黄明昊的饮食起居,知道这厢肯定窝在家里给他玩闭关锁国,不依不挠道:“ 我跟你说,你不出来,我就一直在这儿蹲着。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,谁也别想来找你。” 

黄明昊也气,索性横下心来:“你,你爱蹲不就蹲着呗。”他心说,你自己要呆着的,我又没逼你,进了房间拿出音乐杂志转移注意力。谁想到看一行忘半行,总不禁想着,他不会真搁走廊里呆着吧? 

门外渐渐熄了声响,只余下聒噪的蛐蛐声。黄明昊蹑手蹑脚蹭过去看猫眼,生怕门外的朱正廷听到自己的脚步。看到走廊里四下无人,他才才卸下心里的大石头,把垃圾打包好下门去丢。开门时吃了一惊,发现原来朱正廷竟真的守信地守在门边的地毯上,靠着鞋架睡得安稳,脚边放着大型号的保温壶。 

黄明昊跟着蹲下,看朱正廷展颜的睡相。睡着的时候,朱正廷的眉眼都舒展开来,嘴角微微上扬,像个没长大的孩子,令人不禁猜测,他是做了怎样一个糖果般的梦。 

朱正廷这人,也只有睡着的时候,才这么没有攻击性。黄明昊看着他,没舍得移开视线,在心里默默吐槽,为什么明明是满满的关心,说出来的话却总让人觉得针锋相对呢? 

黄明昊撑着脑袋,闻到朱正廷身上沐浴露的柑橘香味,不自觉地凑近。 

没等反应过来,他便在心跳和果香的撺掇下,在朱正廷的颈脖处暧昧地嗅了嗅。 

朱正廷睡得沉,但也怕痒,被黄明昊呼吸的热度带离了梦乡。他看着咫尺之内黄明昊的脸,不由得后缩了一步。捂着那块痒痒肉,他问:“你想干嘛?” 

黄明昊想也没想,脱口而出:“咬死你。” 

“啧,又皮痒了是不是?” 

朱正廷做好了准备要跟他八年抗战斗智斗勇,却没想到黄明昊的叛逆期来如洪水,去也快如疾风。黄明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成熟懂事,平日里总爱跟自己争个高下的方方面面,现在都佛系得拱手相让。暑假里黄明昊学了吉他,非要给朱正廷露一手。朱正廷总爱逗这个弟弟,张口就要点些脑回路新奇的红歌。黄明昊淡然地笑笑,道:“你找谱子来,我给你弹。”朱正廷伸手摸摸他的下巴,得到一个乖巧至极的眨眼,沉默了半晌才感叹:“黄明昊……你苍老了,都没有年轻人的胜负欲了。” 

黄明昊倒也不和他争,只轻轻道:“我这是成熟了。” 

高考结束填志愿,黄明昊背着几个家长,填了首都的一所音乐学院。朱正廷知道以后抓着他的胳膊问:“昊昊,你是不是还在叛逆期,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爸和阿姨绝对不会同意的。” 

“我知道啊。我没叛逆,是真想去试试。” 

朱正廷知道他有他的想法,做个共犯帮他保着密。大多数时候,他都如哑巴把嘴缝得严实,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时,暗暗地开始关注起那个遥远的大城市。 

暑假里黄明昊闲得没事,被朱正廷拉去小镇的游乐园玩。一路毫无节约意识地买了许多可可爱爱的周边,黄明昊本人没什么兴趣,倒是陪着朱正廷往身上一件件套着。他俩排了俩小时的队,才在傍晚等到了人气最高的摩天轮。黄明昊戴着猫爪,象征性地插着口袋扮着酷,先一步走到了舱内,回过头看见朱正廷被排在后面的一家人叫住帮忙拍照。黄明昊远远地叫了他一声,他才抱歉地举了个躬,交还相机往栏杆内走来。走到舱门口,默认的关匝时间正好走到最后几秒,朱正廷错愕地被挡在门外,冲黄明昊无奈地笑。玻璃窗把里头的拍门声压在狭窄空间的内部,只留下游乐场里明快的儿歌和笑声。他呆在原地,看着黄明昊独自坐在摩天轮里,被一道厚重的玻璃隔开。那张被自己天天说着看腻了脸,随着机器缓缓上升,像极了记忆里飞进云层的燕子风筝。 

登顶时舱内响起了欢快的圣诞歌,黄明昊一个人扶着栏杆,看远方厚厚的积雨云。他站在小镇最高的地方极目远眺,却怎么也没有可能,看到心之所向的景色。他从外套口袋中掏出心血来潮折下的野花,透过通风的小口,放飞到不胜寒的高空。花瓣在强风里紧缩,颤抖,分崩离析,然后没入白日的空境中。 

那是他还未送达的悸动,和不得不舍掉的心。 

志愿的事情暴露之后,暴风雨还是来了。老朱络腮胡子气得抖了起来,总是一副好脾气的黄家父亲也跳了脚,重话说了一箩筐,把自家儿子锁在了小小的房间里。朱正廷不忍心,从黄家偷了钥匙,送黄明昊去赶那趟凌晨的火车。安检之前,朱正廷把两大包行李递给他,说黄明昊,每年都得给我回来。 

黄明昊沉吟了会儿:“那说不定,得等他们哪天气消了,我再回来。” 

“你找死吗——”朱正廷逮着他就是一爪子。 

“正廷,你比我家老头子还可怕。我得飞到你们捉不到的地方,才能过我的逍遥日子。” 

朱正廷扁了扁嘴,眼里满是委屈:“我是说认真的。” 

黄明昊这才发觉朱正廷敏感,听不得这种玩笑,勾了把他的肩膀:“放心吧,每周给你挂视频。” 

到了学校,黄明昊从校门口走到宿舍,又从宿舍走到操场,到教室,给朱正廷录了大几个小时的视频。那边说着太长不看,倒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听着黄明昊啰里八嗦的讲解,叮嘱说篮球场是露天的,出门记得涂防晒霜。 

“路上这么多美女,你就不担心我早恋啊?” 

“不早了,你都这么沧桑了,”朱正廷淡然道,“……不过,必须得让你哥我给你把关。” 

黄明昊关了对话框,抿了抿嘴,不知什么情绪,搅得他只想埋进枕头里好好睡一觉。 

谁也没想到,先脱离单身狗这个名号的,是朱正廷。 

黄明昊那天在写词,费了大几页稿纸都找不到灵感。刚放下笔,准备去厨房做个晚饭,朱正廷的视屏请求就打了进来。 

他慢悠悠接起来,几分钟后才意识到朱正廷在向他报喜。 

朱正廷毕业之后在一家培训机构做舞蹈老师,中国舞街舞,想学的,都能教上个一二。刚巧碰到个早熟的高中生,天天带着两杯奶茶,缠着朱正廷学街舞。一来二去地,两人竟熟了起来,朱正廷拗不过小朋友穷追,便松口说那就试试。 

黄明昊灌了口肥宅快乐水,被气泡噎着打了个嗝,他心不在焉地听着,只恍恍惚惚抓到“男的,比自己小”这些关键词。 

朱正廷说你怎么这么敷衍,我跟你说正事呢。 

黄明昊往后倒,懒懒地躺在靠背的藤椅上,懒洋洋道:“就一小屁孩,没意思。” 

“你也才大一好吗,还嫌弃人家。”朱正廷环顾左右,发现了端倪,“诶你那边怎么回事,黑压压的,不在宿舍吗?” 

黄明昊在驻唱的酒吧旁租了个地下室,方便演出和创作。那屋子不大,采光全靠人工。好在家具齐全,旧是旧了点,但耐不过它性价比高。毕竟寸土寸金的北京,一切都需从简。 

他转头调亮了照明的台灯,“在外面租了个房子,住着挺舒服的,你看看。” 

朱正廷隔着屏幕,端详那件几平米的小房子,一言不发。 

“你别不说话,我都不知道怎么接。”黄明昊笑了起来。 

“黄明昊,”朱正廷眨了两下眼睛,“我在外面教课,可有钱了我跟你说。” 

“你厉害你厉害。”黄明昊一如既往地捧场。 

“你租个好一点的房子,”朱正廷顿了顿,“这个床,我说都不想说……” 

黄明昊没明白过来,就看见手机提醒弹出一条信息:朱正廷给他发了个红包。 

黄明昊离开得果决,家里边总想着断了他的粮草,总有一天他会服软,回来诚诚恳恳靠个靠谱的公务员。在北京,他接了个有一阵没一阵的驻唱兼职,新人工资低得可怜,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。这是他出来这么久,第一次有人这么殷切地在意着他如何活着。 

他对着摄像头笑了笑:“别闹了,睡觉吧。” 

那晚他对着那个红包界面看了许久,终究没有放下自尊去打开。他就这么热着眼眶,背对着坑坑洼洼的墙壁,找到了逆风向前的力量。 

不到半年,朱正廷提着啤酒,坐在夜晚公园的秋千上,对黄明昊说他分手了。 

“为什么?” 

“他说还是喜欢女孩子,想过正常的人生。”朱正廷苦笑了一下。 

“你没揍他?”黄明昊跟着拧起了眉头。 

“我揍他有什么用?人家说得又没错。”朱正廷絮絮叨叨,“你第一次听到我有男朋友的时候,也是很诧异的吧?” 

“我诧异的又不是这个。” 

“得了吧你,我都看到了。”朱正廷咕噜噜灌了一大口。 

“我那时候……”黄明昊刚想争辩,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顾一切地坦白。他在北京,朱正廷在他们的家乡;他居无定所,找不到前路,而朱正廷早已对自己的未来成竹在胸。所有冷冰冰的事实都告诉他:他保护不了这个大自己六岁的哥哥,甚至给不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。 

“你那时候什么?”朱正廷问。 

黄明昊转了话锋:“我那时候都说了把,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,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屁孩高中生,头发梳得跟杀马特似的,说话还像这样,我给你学一下啊……” 

黄明昊扭曲又夸张的模仿像极了疯狂动物城的树懒,朱正廷不禁笑了出来: 

“噗。你真的……一点都不会安慰别人。” 

“笑了吧笑了吧——”黄明昊终于松了口气,“笑了就别再哭了,哭起来多难看啊。” 

“你闭嘴。” 

后来,黄明昊终于有了自己的乐队。 

他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,成功拉来几个勉强可以成团的同龄人。有戴着啤酒底眼镜的学霸小姑娘,有一次能吃好几只炸鸡的肥仔,有爱泡妞但从未成功的钢铁直男,当然,还有我们的吉他手黄明昊。 

刚认识的时候,几个成员撺掇着黄明昊去染个醒目的发色,说Justin,你要是染个头发,一定是音乐节上最亮眼的崽。 

黄明昊摇摇头:“有人不喜欢。” 

几个人相视一笑,没有说破。 

看似与音乐毫不沾边的几个人,却在音乐上找到了共鸣。黄明昊擅长写词,处女作就把他和朱正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写了个彻底。乐队的几个人纷纷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,怂恿他多写点歌。闲暇的时候,几个人就围在出租的车库里练习,互相用京片子笑骂遇到的不如意。黄明昊在一旁听着,有时把这些记下来,写成RAP的词,有时也加入进去,被带出一口不南不北的奇怪口音。 

开始时,他们一起在郊区的小酒馆里唱当时的流行。慢慢慢慢,也开始唱起属于他们自己的歌。一些不常来的上班族也会悄悄问酒保,他们唱的是什么。黄明昊听到,就把乐队名字加进FREESTYLE里,霸气地在暗蓝色灯光里高呼他们的代号。有时也有音乐人来找,想请他们去做一场小型的LIVE,他们就啃着热狗通宵加练,怀着十二分的虔诚,踏上舞台。 

他们就这么一首一首写着,唱着,演着,一步步地朝着憧憬的方向蹒跚却从不停歇地走着,仿佛笃定着地平线那头,埋着唾手可得的宝藏。 

毕业后的第二年,肥仔要结婚了。 

学霸小姐姐和直男在他的婚礼上大哭,抱着黄明昊,仿佛约好了似地问:“Justin,我们的乐队就走到这儿吧。” 

黄明昊瞪大了眼睛,却没有问出那句为什么。 

哪有什么为什么,这几年来他们不乏演出,但怎么也突破不了成名与无名中间,鸿沟一样的分水岭。他们燃烧过了自己的青春,尝试过了他人无法想象的疯狂,直到肥仔的抽离,才真正发现热情如风烛流尽,谁都得回归漫长而平凡的,没有澎湃激情的后半人生。 

乐队解散的那天,他们在LIVE上唱尽了一路走来的心路,一切慷慨热血,都归迹于掌声散去后空荡荡的虚无。那晚他们在车库里喝啤酒,吃外卖的整鸡。北方人酒量好,但抵不过自欺欺人的醉意,一起奋斗过的成员们东倒西歪地睡成一团,迷迷糊糊地重复些没有宾语的京骂。 

黄明昊给朱正廷挂了个视频,那边接得很快,朱正廷正穿着卡通睡衣,敷黑色的面膜,冷不丁一看,吓了黄明昊一跳。 

“你喝酒了?”朱正廷赶紧把面膜揭掉。 

黄明昊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个中经过一一到来,带着搅和成一团的情绪。 

他看着朱正廷的眼睛,又想起好多年前的摩天轮和野花。他道:“我不甘心,但又能怎么办呢? 我这一路走来,求而不得的事情还少吗……” 

朱正廷跟着被那股情绪搅得难受,半晌才道:“回来吧昊昊,说不定还能再重新开始。” 

“可我……” 

“我想见你了。”

黄明昊突然觉得委屈,好多情绪涌在心头,都想一一告诉这个他从来不乐意去叫的哥哥。 

千言万语堵在喉头,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,只在朱正廷真切的注视中,忍不住咧开了笑容。 

他拖着长音,带着笑意,回了个特别欠揍的字:“哦——” 

次年春天,黄明昊拖着30寸的行李箱,走过江浙小镇淌着细雪的林荫道。 

冰雪融化带着些凉意,裹着春日潮湿的季风,吹凉了正月的夜。家家户户点着暖色的灯,黄明昊抬头,看到老房檐上新燕归巢。 

他走近大院里熟悉的楼栋,抬头看见楼梯拐角站着一个熟悉的人,那人一到冬天就穿着保暖的学生装,似乎被冻结在了十八岁的那年。声控灯不均匀地打在朱正廷的脸上,像幅复古的画。 

朱正廷见他来了,递上一双加厚的全指手套,像是随口说道:“回来了?” 

黄明昊一丝不苟把手往手套里塞,也看似随口道:“回来了。” 

“还走吗?”朱正廷扶着栏杆,回头看他。 

黄明昊点点头:“不走了。” 

“不是飞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吗?怎么又回来了?”朱正廷总是不忘在任何时候都打趣他玩。 

吞了口口水,黄明昊答:“好多年前,有人在我心里种了一根玻璃线。现在他收紧了线辘,在叫我回家。”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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